（二十四）
冷风灌进眼睛，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刺骨。落雨如断线的珠子碎裂在乌瓦青墙之上。
那日皇后还是被梁帝关了禁闭，对外宣称身体不适需静养，真相大白之后梅长苏早早告退，又回到墙院深深的靖王府去，屠苏跟着他一同住下。
“我知你心绪难平，先喝杯热茶吧屠苏。”案几前，梅长苏席地而坐为对面的玄衣少年奉上一杯热茶，形如雀舌，名为“雨前”。
屠苏也盘腿而坐，这场景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他上琅琊山初见梅长苏时，两人也是这样四目相对，以茶相会。
屠苏心中的疑惑和迷茫没有答案，他仍是那个坚毅的少年，但他又察觉到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已经在他和欧阳少恭之间发生了变化。
他轻轻吹了吹热气，小口抿下。
玄关外天青色的烟雨无疑就如同此刻两人心情，拿不定主意的不止屠苏一个。
“屠苏还记得你答应过苏某什么吗？”
若如找到他死而复生的答案，他就要遵守苏先生的条件，用焚寂杀了苏先生。
“记得。”屠苏轻轻握了握在身侧的焚寂剑。
“屠苏，那人的血可以令人长生不死，如若有人像陛下那样有求于他你觉得他当如何自处？”梅长苏以长袖掩目，浅尝“雨前”。
这个问题倒是让屠苏下意识怔住，欧阳少恭本就是医者，行医救人原是本分，但长生不死之血一旦为世人所获悉必会引起天下大乱。
他本身，究竟是受这天道的祝福还是诅咒才会终成不老不死之身，永世孤独？“前世”未尝的夙愿一朝成真，他真的高兴么……
那人会如何自处？那人会寻求新的执念么……
“从前，少恭是我最信任敬重的人，是他教会了我许多处世之道，也是他的见多识广让我领略到这世间之美，让我不再惧怕焚寂煞气的发作。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将他视为此生的唯一知音…”那段不为外人道也的过往如画卷在屠苏脑海中一一展开，他语调平静地叙述着过去所经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一切全都是他在骗我，他渡魂千年灵力衰减已是最后一世，没有我身上的命魂四魄他将散魂于天际，他世世受尽人心算计折磨早已失去善良的本性，至那最后一世已然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我幼时他为了盗取焚寂剑而屠灭我的村庄，我的母亲为救我性命将焚寂剑与我融为一体，而长大后我再遇他又欺骗我寻找复生之法，母亲尸身因我的无知化为焦冥，大恸之后我才明白这世上从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道……”
屠苏黯然垂眸，一行清泪滴落在手背，他也不急着拭去，娓娓道来的平静语气到最后变成愈发难以自抑的哀凉痛楚。
“我以为和他同归于尽散魂天地间会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却没想到原来天道一直在骗他，也在骗我，还有苍生，这是为什么……”众生皆苦啊。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生生世世受罚，难道这“罪罚”无解了么？
梅长苏听过屠苏的遭遇也心生不忍起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一种怎样的经历他林家人最清楚不过，但亲耳听见屠苏和欧阳少恭之间的命运纠葛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世事弄人，谁又能知道天意竟会如此难料…长生不死的秘密印证在他身上，也让他苦笑无声啊。
屠苏面前的新茶也凉了下来。
“他为何要那般对你？”梅长苏仔细凝视眼前的少年，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景琰，原来比起他们，我们已经是幸运的了么？会是什么的渊源可以让一个人不顾一切背叛另一个人？赤焰军的悲剧是围绕人心中的猜忌和对权势、江山的执念，他们又是因何缘起而至同样以算计人心来杀戮？
屠苏放下茶杯端正身形，他抬起头回望梅长苏。
“一开始，我们是同一人。”
那个人死去的时候魂魄分离了么？所以变成两人中的另一人才不顾一切想要拿回那命魂四魄？
过去从不信神鬼之说的梅长苏第一次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震撼笼罩了他。
“苏先生，屠苏一直很羡慕陛下与你之间，如果少恭也…不，是我太天真了，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屠苏低头盯着茶杯中漂浮的几片茶叶低声苦涩道。
被至亲之人怀疑背叛，谁人能不哀凉？
而他与景琰到现在，没有了翻案夺位，旧日的情谊可还一如既往？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没有半点信任的罅隙么？
梅长苏目光移向屋外，那日萧景琰也曾在这里和他互相对峙，那人眼底微泄的疯狂和对他的欲念让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后退的念头来。
雨声潺潺的屋外天地间，人心果真是时移世易么？
“屠苏，你去东海吧。苏某以为庭生的尸身不会在陵墓之中了，或许那个人会复活他也不一定。”他轻声道。
屠苏伸手拭去泪水划过脸颊的痕迹，应声点头。
“好。”
梅长苏同时也下了决心，他将要离开靖王府，只身秘密前往北燕，带回飞流也平息朝堂和江湖中关于一切他的流言蜚语。
雨势渐小，天幕也染上了朦胧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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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链接我下次再补。啊字数不多就先更一章了。
感觉我大苏恭坑里都凉了肿么肥四？